為什么買房子?我們買的究竟是什么?
來源:歐洲購房網作者:歐洲購房網時間:2015/12/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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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個月我在倫敦看了兩處新房、一個舊房。新房有一個在Bromley,小House還是不錯的,所處位置學區很贊。但我去的時候它已經賣光,銷售員說如果有人辦不下貸款退了房就通知你,然后,就沒有然后了;另一個新房在格林威治,我鉆在高樓風異常猛烈的樓群里看了半天,對它的風水吐槽不已。但我仍決定去售樓處問問情況,可它竟關門了。敲開旁邊的Management Office要了張價目表,一個帥小伙告訴我,這兒還剩幾套最貴的,估計下周就賣光了。
辦公室里,同事們也談論著房子。阿雪說她本來看好了一套,也出了價,卻被另一個買主加了幾萬鎊買走了,氣得頂心頂肺;阿美說她電話預約一處新盤,對方得知她首付兩成工作三年,當即謝絕她的來訪,說拎著現金全款來買的都排著隊呢。房價的飛漲令辦公室人心惶惶。我的悲催遭遇自然也分享給了大家,她們都勸我趕緊出手,如今在倫敦,搶房子就是搶錢。
這哪里是倫敦呀,這不是十年前的溫州嗎?
上個月的北京地產市場出現了7年以來的最低值,五一小黃金周只賣出去169套房子。其他城市的樓市也嚴重下挫,杭州的一些土地出現破天荒的無人競買現象。有人說這是中國樓市的拐點到了,房價終于要降下來了,政府的調控終于見效果了。
北京的朋友發來微信,問我房子會不會大幅降價,我問他:如果降價了,你會買嗎?他支支吾吾地說,至少可能買得起了呀?我說我不認為北京的房子就會這么掉下去了,那是個奇特的剛需市場,全國的傻逼還在往里面涌,除非政局動蕩危機四起,它不大可能普遍降價。于是他說那就更要買了,大的買不起就買個小的,反正不買不行。
本來還想損他幾句的,可我突然想到若干年前我在北京買房的時候。一直覺得買房不如租房劃算的,可幾乎是一夜之間,我就變得不買房就沒法在北京混了。老人在天天說,朋友在天天問,同事在天天聊,新聞在天天吵。當我猛然發現上個月看的房子已經漲了十幾萬時,心里一陣揪疼,好像憑空損失了一筆財富。我知道這是烏合之眾最典型的心理,但我就是擺不脫。在各種綜合因素的圍剿之下,我迅速作出決定,搶下了人生第一套房子。如今回想起來,那個過程并無太強烈的快感,住進去也并不十分幸福。我那個時候就在想,它只是我暫居的一處水泥鋼筋的盒子而已。
在做了幾年房地產管理之后,我對房子給人的意義更感麻木,我親眼看著一個幾十萬平米的城市綜合體拔地而起,看著人們蜂擁向售樓處時那貪婪的眼神。我明白人們住進一個高檔社區時的愉悅,但是面對龐大而復雜生活,只有一套好房子是遠遠不夠的。我不覺得房子就等于家,也不覺得房子能帶給我們更多的安全感。它有時會對人產生巨大的反作用,它是另一種畫地為牢的存在。你是房子的主人嗎?可你每個月給它交著按揭呢。在英國你要是老死了,繼承你房產的人遺產稅要交45%呢。我在北京的房子雖然漲了不少,可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呢?就算你的房子一個個都在升值,和你有什么關系呢?你買一袋子鉆石、持有一個靠譜公司的股票不也一樣嗎?然而更重要的是,你能夠記住的那些人們,你記住的是他們留給這個世界的光輝和意義,可是你記住他們住過的房子了嗎?你聽過馬爾克斯、海明威和伊恩·麥克尤恩說過他們住了三室一廳有多興奮嗎?
一位我很尊敬的作家說:我他媽這輩子也買不起北京三環內的一個廁所。我笑著說他腦子有病,我說你的作品在成千上萬個廁所里被人捧著如饑似渴地閱讀,在未來很多年仍會被無數人在廁所里閱讀,你還在意能否買得起一個三環里的廁所嗎?
房子到底是什么?有人說房子就是家,有了自己的房子才算有了家,住在別人的房子里永遠沒有家的感覺。這話肯定站不住腳,否則西方國家那么多租房的人不都成了喪家之犬?房子是人一生靈魂所系嗎?那為何狄更斯、邱吉爾和喬治·奧威爾搬了無數個地方?他們生活的軌跡只鑲在今天的墻上,而他們的精彩永存于人類的回憶中。人的墓碑之上,不會蓋一個永久產權的房子,世界是流動的長河,你我都是匆忙的風帆。房子是幸福人生的重要標準嗎?那為何我們常在房子里吵得面紅耳赤?京滬高達40%的離婚率,不都是在房子里發生的嗎?北京的一個同學已經屯了七八處房子,他辭了工作,每天和幾十個租客斗智斗勇。他告訴我房子已經成了他的龜殼,早晚將之全賣了遠走高飛。房子是最為安全的私有空間嗎?關上門是你自己的世界嗎?那為什么請一些朋友在自己的房子里聊事情就成了尋釁滋事罪?
某種程度來說,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是全世界最為畸形的房地產市場。你若說紐約、東京和倫敦的房價貴得傷天害理,就該說京滬廣深的房價貴得狗血淋漓。因為中國的房子不是你的房子,你既無土地,也無房子的所有權。在憲法和法律的規定里,你只有它有限年頭兒的使用權;而且如果在城鎮建設中,政府覺得它需要被拆掉,那就是可以拆掉的。中國地產有其不同于他國的致命問題,它甚至和國家的命運綁在一起。在政府那些治標不治本的調控手段之下,問題雖然有所緩解,但實際上正在暗中發酵。就像已成懸劍的黃河,我們除了拼命維護大堤的牢固,還要開始祈禱不要出現要命的天災。
在我搬去Canary Wharf的新房子的那天,水邊的天鵝孵出了幾只漂亮的小崽子。它和老公一共有七個蛋,鳥窩離摩根斯坦利的水邊僅僅一步之遙。那里因此每天游人如織,給它們扔去面包和堅果,從沒有人對它們加以侵犯。面對畫畫亂閃的照相機,它們從不感到驚慌,只從容地梳理美麗的羽毛。而那天北京傳來惡心的消息:我的師兄浦志強律師在他自己的房子里被警察抓走,當時他和十幾個學者正在一起交流一段往事回憶。他們被拘捕的理由是涉嫌尋釁滋事罪。這是奇怪的笑話,以后我們在家里打麻將最好也要戴上口罩,關閉手機。
我還有個師弟叫陳寶成,他是財新傳媒的一個記者。他的入獄也和他的房子有關。因為舉著大刀保衛自己不愿被強拆的老家房屋,他被警方以涉嫌非法拘禁罪拘留。在我去年給他寫下《真理是勇士唯一的信仰》那篇文章之后,他又被正式逮捕,至今沒有宣判。
買房子的我們,到底是在買什么呢?從那以后,我不想再在北京買房子了。但我會考慮在倫敦買個永久產權的小房子,一個真正屬于我的房子,一個不會被強拆和破門而入的房子,一個不會住在里面還要辦暫住證的房子。這一刻我知道,我買的是一種以前沒有的感覺,買的是一份惆悵的心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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